閑話散文

　　一位當編輯的朋友囑我寫篇“關(guān)于散文”的文章，當時我來不及多想就糊里糊涂答應了。真的坐到電腦前開始完成任務時，卻不知從何寫起。中國是一個散文大國，從先秦開始，歷經(jīng)數(shù)千年，早就發(fā)達到了五花八門、無以復加的地步。翻開一部文學史，哪個時代沒有數(shù)額巨大的散文呢？不說諸子百家和唐宋八大家，單是清朝桐城派的一部《古文辭類纂》，其富麗錯綜的內(nèi)容，簡直活像一部二十四史零售的百貨商店。到了當代，中國大地上一千多家報刊群正等米下鍋，于是一切通暢可讀的文字，大量而快速地進入媒體市場。那時散文的發(fā)稿率確實比別的文體高。

　　這無疑給人們造成了一個誤會，以為散文很容易寫。例如我自己，在小學和中學讀書時，作文做得還算通，到了大學又讀了些書，聽了些課，加上有了些生活閱歷，感到自己能寫散文了，于是曾經(jīng)努力地寫過幾年散文，最后成為在散文陣地落荒而逃的一個。遙望著誘人的散文園地，我只能望而生畏。我曾經(jīng)將自己寫的數(shù)量可觀而質(zhì)量可悲的散文分為三大類。一類是被自己槍斃的，一類是被編輯槍斃的，一類雖然變成了鉛字很快便自己死亡的。

　　散文不需塑造人物性格，不需編織起伏跌宕的故事情節(jié)，就以為它比小說易寫，散文不必講究音節(jié)韻律，就以為它比詩易寫。但小說可酣暢地敘事，詩歌可纏綿地抒情，那么散文的長處是什么？它的生存空間在哪里？我以為，到了當今時代，散文僅僅是小說和詩歌影視等藝術(shù)門類的縫隙中長出來的閑花野草，是一種夾縫中的藝術(shù)；是最容易寫出來也是最難寫出成就來的藝術(shù)。

　　不爭天地之大小，以小顯大，以少勝多；一棵草，一滴露珠，要顯示無邊無際的大千世界；正是散文之所長。它生長于夾縫中，它的邊緣又漫遠，朦朧，摸不著邊際，誰都可以和它搭上邊，攀上親，什么樣的文字，都可以標示為散文，正是散文博大的包容量。散文最基本的、也可以說唯一的材料和工具，就是文字，它對文字的要求，甚至高于對小說對詩歌的要求，正是散文的難度。試想想，要想寫出一篇真正好的，耐讀的，能夠生存下去的散文來，又是何其之難！

　　也許，散文的美不是靠一枝獨秀，而是靠一個群體，構(gòu)成它美的景觀。

　　但文藝百花園中不能沒有散文。我們更不能苛求每一個散文作家寫出來的每一篇東西都能達到我們所希冀的那種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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